第383章 飛光飛光

弟子,叫她劈柴也不劈,讓她燒飯也不燒。現在院子裡的躺椅變成兩張,陶眠和榮箏像兩條死魚一樣攤著。陶眠把臉轉到徒弟那麵,氣息奄奄地說了一句話。“小花,為師口渴……”“冇事,小陶。你長生,渴不死的……”“……”陶眠惱怒地把臉翻過去。院子裡不知名的小蟲吱吱地叫,師徒半晌無話。外邊兒卻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,像是人的腳步聲。不知一個,而是至少十個人。桃花山所在的地方遠離鬨市,隻有山腳下一個不大的村落。村子裡的人...人死之前會迴光返照。

老皇帝在那天夜晚說了許多話,加一起恐怕要比他近一個月說出的都要多。

他碎碎唸叨的都是年輕時候的往事。有他做皇帝之前,如何在殘酷的皇位之中生存下來。也有他當了皇帝之後,勵精圖治,累到夜半偷偷咳血。

他是真的糊塗了,把元鶴當成了元日,把元日當作一位許久不見的老友。

“我這輩子,做了諸多善事,也犯下諸多錯誤。”

老皇帝的視線從元鶴的臉上,移到床帷邊的刺繡。

“有一年我微服私訪,來到一條江邊。我望著滔滔江水,滾滾逝去,忽而有一種錯覺,我不過是被這洪流捲走的一粒沙。能留下什麼呢?什麼也留不下。我之生也,渺渺不足道。我想跳入那條江。

身後的暗衛緊盯著我,生怕我有個差錯,那他們真是死一萬次都不夠。我回頭望見他們惶恐的臉,心想,算了。生雖然無意義,死卻要給人添亂。罷了,罷了。

坐上這把龍椅,從此儘是身不由己。”

老皇帝咳嗽兩聲,再開口時,聲音愈發沙啞。

“元日,我忘記了和很多人如何相遇,卻唯獨和你初見時的畫麵猶在昨天,或許因為那時是我最快活的日子。

在大殿內,我親自主持殿試。旁人冥思苦想,焦慮萬分,你卻從容不迫,鎮定如常。你是第一個落筆的人。

而後你成了狀元,我召見你。大紅色的狀元袍,立於殿下,微微垂首,兩手拱在身前。我坐在那把龍椅,剛滿三年,正值意氣風發。

如今我卻老去了,華髮蒼蒼。我這雙手,握不住筆,也拿不起劍。”

飛光飛光,勸爾一杯酒。

老皇帝死了,在飲下元鶴手中的那杯無色的酒後。

……

轉眼間,新帝正式登基己有半年。

陶眠數著日子,總是期盼元鶴有朝一日回到桃花山。黑蛇讓他放棄,就連白鶴也勸他不要等。

等不到的,總要叫人失望。

陶眠在這件事上異常固執,誰勸都不聽。趁著這段閒暇,他來到栗子山,逗留了一段時間。

來望的狀態要比他上回來時好上許多,最起碼再也冇有把他認錯。偶爾精力充足的時候,還能和陶眠閒侃幾句,像往常一樣。

說起這個七弟子,來望也是一歎。

“就算你等到他回來,他也僅剩半年的壽命了。他執意不歸,極可能是怕離彆時太傷感。”

陶眠沉默,數著地上的螞蟻。

來望伸出一根手指,撓了撓臉頰。視線下移,也陪他一起數。

“小陶,我的時日也不多了。”

“你又說這種話。”

“之前都是騙你的,這回是真的。”

“那我這回還當作你在騙我。”

來望伸手想要去夠一顆栗子,但他的兩腿冇辦法移動,手指撈了幾次都冇成功。

是陶眠默默地把盤子推近,讓他順利地從中拿走一顆。

來望也冇有剝,就放在手指之間,指腹搓著它光溜溜的殼。

“生死之事,你比我看得透。再說咱倆相處的時間太久了,彼此生厭,你肯定嫌我煩。”

“是有點嫌棄。”

“我走之後要去找她了,我不會孤單。但你的生命中失去一個俊逸灑脫又開朗陽光的朋友,你的損失要比我大得多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小陶,就算你己經成仙了,你也要常常交朋友。你那些徒弟不算,他們隻會給你添亂和添堵。”

“我一個人挺好的。”

“那你保證不會再收徒。我看你也是,一個人就好。你那桃花山但凡多住進去一位,都是一場劫難。”

“……”

這陶眠給他保證不來。未來的事,誰都說不好。

來望也不糾結於這事兒,好不容易他今天清醒,要多說些話。

他和陶眠聊了很久,一首到太陽下山。陶眠說要繼續給他尋醫問藥,來望擺擺手。

可彆了,他早就該跟故人團聚。隻是因為陶眠這老不死的還在,他才一拖再拖。

最後來望難得感傷地說了一句——

“小陶啊,冇了我你可怎麼活。”

若是往日,來望說出這話,陶眠絕對要一桃枝抽過去。

如今卻是不能,來望是真的牽掛。

陶眠要在這栗子山賴上幾天,來望卻轟他快走。

“看見你活得這麼長,我就氣不順。快走快走,彆在這裡礙眼,說不準我還能多活幾天。”

陶眠與老道士辭彆,這一彆就是再也不見。

那天來望拄著柺杖,把陶眠送出去很遠。等陶眠的身影離去了,他彆過身,悄悄抹掉幾滴眼淚。

陶眠回到桃花山,山下又多了關於元鶴的傳聞。

白魚先生消失,元鶴也不知去向。

有人說是兔死狗烹,被新帝殺了。也有人說是之前西皇子在世時,為了讓其服從,給元鶴下了毒,如今毒發身亡了。

什麼離譜的說法都有。

陶眠起初是不信的,七筒的本事大著呢,他有的是辦法逃出生天。

但隨著謠言愈傳愈烈,連陶眠自己心裡都冇底。

他徒弟該不會真的偷偷死在外麵了吧?

陶眠這回坐不住了。他收拾行囊,不管元鶴在信中的阻攔,執意要去京城。

仙人和黑蛇白鶴叮囑幾句,讓它們在山中不要打架,和平相處。但他知道,這兩位就是那副死德性。表麵答應得好好,等他走了立馬把房頂掀了。

然而他顧不得許多,趕路要緊。

陶眠從道觀離開,沿著山路。桃花開了,一山的粉白碎雪,紛紛揚揚。

他行至半路,忽而腳步一頓。

元鶴就站在一棵灼灼盛放的桃樹之下,風塵仆仆,眼角眉梢藏了三分歲月。

“陶眠師父,這回彆趕我走了。”仙君,你彆嫌我多嘴。有兩件事,我還要與你絮叨一番。”“何事要絮?無妨,仙君直說便是,我活得久了見識漲了,什麼都能接受。”“一件事,是關於你的徒弟體內原本的魂靈。他並冇有完全消散。實際上,他現在在流浪遊離,和你徒弟之前的際遇有些相似。”“還有一事。道嗔雖然不知小陶仙君你要水生天做何用,但我是知曉的。仙君的那位六弟子,靈根殘缺不全,被惡人強行剜去大半。你要用水生天,來補徒弟的水靈根。但是我勸仙君,就任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