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五八章 無處不在的鬥爭

主任,如果沒有別的工作要做,隨我再去趟小吳山吧?”李偉才就站起來,笑道:“這一定得去!上次跟曾主任去小吳山,撿了個大寶貝,做牌匾的人說那塊木板是上好的花梨木。好是好,但就是少個下聯,獨木不成林嘛,這次去,希望能撿著下聯。”曾毅笑了笑,知道李偉纔是在逗樂子,也不跟他糾纏,把桌上的東西一收拾,就邁步出了辦公室。還是兩人坐一輛車,隻是走到要進小吳山的路口時,曾毅讓徐力把車子靠邊停,然後下車就站在路邊,看...攔路告狀,這可能是國內的一大特色了。

古時候有冤屈的人喜歡攔轎子,因為那時候能坐得起轎子的,大多都是做官的,幾乎是一攔一個準;近代以來,官員們雖然不坐轎子了,但那些最先坐得起小轎車的人,也基本是做官的,攔轎就變成了攔車;到了今天,車子走入尋常百姓家,已經無法從車子上來分辨誰是做官的了,但官車,尤其是高階官員的座駕,依舊有著很明顯的區分標識,所以攔車告狀的事情,依舊時有發生。

這對於一個講究法治的國家來講,無疑是一種巨大的諷刺,如果不是其它所有申訴的途徑都壅塞失效,很少人會有人選擇這種方式。

車上的老幹部們,頓時興致大壞,徐老是個爆脾氣,最見不得不平事,也最愛管閑事,當下就要站起身到車隊前麵看個究竟。

喬老一伸手,準備去攔住徐老,他是個非常謹慎的人,不想讓徐老去摻和這件事。對於已經退居二線的老幹部來講,本身就有些不方便幹預地方上的事情,尤其今天南江省從省到市、從市到區的三級政府領導班子都在,就算有人告狀,怎麽也輪不到自己這些老骨頭拋頭露麵。

“我先到前麵去看看吧!”曾毅搶先一步站了起來,擋在了徐老的麵前,道:“應該不是什麽大事!等有了結果,我馬上過來向老首長們匯報。”

徐老一聽,隻得悶悶坐迴椅子裏,道:“有你囉嗦的這時間,老子早攻下一座山頭了。腿腳麻利些!”

曾毅無奈苦笑一下,轉身下了車,快速朝車隊前方趕了過去。

“大炮,你這急性子確實得改改了!”喬老說道。

“改了那還是我徐大炮嗎!”徐老瞪著眼,道:“憑什麽就得我改!”

喬老嗬嗬笑了笑,也不以為意,他對曾毅的剛才的舉動很讚賞,曾毅及時堵住徐老,表麵看,似乎是在維護南江,不想讓南江省在老首長麵前出醜,但其實是維護徐大炮了,沒讓徐大炮闖禍,而更多的,是維護了那些攔車告狀的村民。

道理很簡單,有老幹部坐在後麵的車子裏,南江省的領導有所顧忌,為了盡快解決糾紛,一定會最大限度地做出讓步,遣散村民,免得事情捅到老幹部那裏去;而如果徐大炮過去了,南江省領導遮瞞不住,那就要開始狡辯推責了,本來是村民有理的事,最後很可能就變成了村民無理取鬧,如果讓領導丟了臉,就算當麵不追究,等秋後算賬的時候,這幾個村民絕對是沒有好果子吃的。

身在體製之內,人的很多行為,都是不能用尋常邏輯來判斷好壞善惡的,就像曾毅剛才的做法,很多老百姓可能就要戳脊梁骨了,認為曾毅是在幫著南江省的領導欺上瞞下,但事情捅到老幹部這裏,就真的能解決嗎?

最後很可能非但解決不了問題,反倒要讓自己碰個頭破血流,這個可能性非常大。老幹部表麵看起來有些震懾力,但拍屁股走人之後,村民卻還得照樣生活在這裏,照樣接受當地政府的管製,老幹部總不能天天守在這些村民吧。

曾毅的做法雖然很可能不被大多數人理解,但卻勝在可以解決問題:村民的問題解決了,自然就不會再鬧了;南江領導的麵子保住了,也不會去追究;而老幹部們,也免去麵對不必要的尷尬局麵,村民真鬧到他們跟前,他們也不好辦的。

曾毅這麽做,其實也是出於無奈,如果他還是高新園區的管委會主任,就不介意把事情搞大,並調查得一清二楚。但現在他和很多老幹部一樣,也是這裏的客人,等今天的儀式結束,他也要拍屁股走人的,所以能解決掉村民的實際問題纔是最關鍵的。

來到車隊前方,就看到那裏站了二十多號村民,正在和前方的警衛對峙著,情緒激動,高喊著口號。

省委書秘書長魯國亮麵色冷峻地站在警衛後麵,表情很難堪,今天的大好局麵,讓這些村民一下全給破壞了。

廖天華臉上淌著冷汗,頭發都被汗水給打濕了,他無疑是此時最恐慌的人了,省領導隻在乎老幹部的想法,而在廖天華之上,不僅有來自於老幹部的壓力,更直接就是省領導的震懾了,這纔是要命的。

“老鄉們,請不要激動,不管你們有什麽冤屈什麽要求,我們一定都會盡量答應並滿足的!”廖天華上前安撫著這些村民,想盡快把事情解決掉。

“我們要見孫省長!”

“我們要見冰書記!”

村民們呐喊著,對廖天華的話置之不理,堅持要見大領導。

這是很多人的一個慣性思維,他們覺得事情隻有搞大了才能得到解決,很多人一邊罵著“官官相護”、“天下烏鴉一般黑”,一邊卻相信那些自己所碰不到的更大的領導,會是青天,並且一定會為自己做主的。

但這越級告狀的路,並不好走!

古時越級告狀,申冤的人要先光著身子來“滾釘板”,明明是來請求官府來幫助自己證明是被冤屈的,卻被要求先用滾釘板這種方式來證明自己是有冤屈的,這種邏輯可謂是荒謬至極。很多人的冤屈最後都沒有機會來申訴,因為他們已經死在了這道釘板之上。

由此可見,那些青天大老爺們,其實也並不願意聽到老百姓的申訴。

曾毅進入體製很多年,對現在的信訪製度一直很不滿意,如今的信訪製度,就是一道無形的釘板,很多人滾不過去這一關。所以他纔不介意用這種“當惡人,辦好事”的方式,來盡可能幫助這些村民。

快走到車隊跟前的時候,曾毅聽到了村民們的口號,當時眉頭就皺了起來,心道今天的這件事情不簡單,這天高皇帝遠的,村民們怎麽可能知道自己今天攔到的就是冰寒柏和孫文傑呢,這分明是有人指點了。

魯國亮的表情也更加凝重了,看到曾毅過來,他急忙問道:“小曾,你怎麽過來了?”

曾毅道:“老首長們知道這裏發生了事情,堅持要過來看看,鑒於情況不明,我不敢讓老首長們輕易涉險,就先過來瞭解一下情況。”

魯國亮鬆了口氣,今天幸虧是曾毅在,否則換了其他人,根本無法安撫住那些老首長啊,他道:“小曾,辛苦你了。咱們南江省的事情,如果能不驚動老首長的話,就盡量不要給老首長們添什麽麻煩。”

“秘書長,我明白!”曾毅點點頭,魯國亮的暗示都快成了明示,曾毅道:“能盡快解決問題,那就最好不過了。”

魯國亮重重一頷首,他也知道要盡快解決問題,但真能盡快解決嗎,眼前這些村民明顯是得到了“有心人”的指點啊,不是那麽好打發的。

正在此時,李偉才也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,臉色直發白,見到曾毅,他直接就道:“曾……曾縣長……,我給您闖禍了……”

如果放在平時,李偉才這麽講,肯定會闖下大禍的,因為曾毅已經不是高新園區的領導了,而且在曾毅旁邊,還站著魯國亮這位大領導呢,不管是打招呼還是認錯,都應該先向魯國亮才對,而不是直奔曾毅。

好在魯國亮眼下根本沒心思糾纏這件事,隻當是沒有聽到。

曾毅也沒工夫糾正李偉才了,他建議道:“偉才同誌,你對小吳山的情況最瞭解,是不是先協助廖書記搞清楚這些村民要反映的問題?其它的都無關緊要,緊要的是趕緊解決掉問題。”

李偉才連連點頭,看到曾毅在場,他感覺自己懸著的心一下就踏實了很多,定了定神,他道:“曾縣長放心,我這就過去!”說完,李偉才轉過身,穿過警衛組成的人牆,站在了廖天華的身旁。

廖天華喊了半天,村民們壓根就不跟他談,隻有一句話,堅持要見省長和書記,這讓廖天華惱火至極。

看到李偉才,廖天華狠狠瞪了一眼,道:“李偉才,你來處理!”他看到李偉才,當然不會有什麽好語氣,事情是發生在小吳山的,那就是李偉才給自己捅下的簍子。

李偉才隻好往前站了幾步,抬起手,高聲道:“老鄉們,我是高新園區管委會主任李偉才,可能你們也知道我,你們有任何的問題,都可以對我講。”

說著,李偉才從兜裏掏出一盒煙,還是曾毅早上派發的呢,他拆開了給村民散煙,親切笑道:“老鄉親,吸根煙,有話我們慢慢地講,大喊大叫也不能解決問題,有什麽困難,還是我們商量著來,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啊!”

李偉纔跟著曾毅處理過很多大問題,眼前這個局麵與以前的那些比起來,根本就是個小場麵,他對此已經非常有經驗了,煙一散,誠懇的話兒一講,立刻就取得了村民的初步信任。

“李主任,我們知道你說的在理,但我們的事,你解決不了!”有見過世麵的村民,就很大方地接過了李偉才遞來的煙。

李偉才笑嗬嗬掏出防風火機,打著了遞到那位村民麵前,看架勢,他就知道這一位肯定是領頭的了,當下故意說道:“看來老鄉們對我還是信不過啊!你們問題都不講,怎麽知道我解決不了啊!”

那人點著煙,道:“李主任,我們的問題,你真解決不了。”

李偉才一聽,就迴頭用眼神請示著廖天華,廖天華清了清嗓子,道:“老鄉們,我是白陽市市委書記廖天華,高新園區解決不了的問題,還有市裏為你們做主嘛!”

那人就道:“廖書記,李主任,你們這樣的大領導能講這話,我們很感激,不過我們的問題,白陽市也解決不了,我們是清池區的人。”

廖天華微微一愣神,隨即就在心裏罵開了,狗日的混蛋玩意,你們是清池區的人,為什麽要到白陽市來告狀呢,害得老子這半天又是緊張又是擔心的,還白白浪費了這麽多的口水。

李偉才也有些意外,剛才他把高新園區最近所有的工作都捋了一遍,並沒有發現什麽差錯的地方,現在聽村民一講,才知道問題原來是出在了清池區,當下也是又氣又恨,這不是給我們白陽市和高新園區搗亂的嘛!

“老鄉們,不管你們是白陽的,還是清池的,這裏終歸都不是個解決問題的地方嘛!”廖天華按耐著性子勸導村民,道:“要不這樣,我聯係一下清池區,讓他們派個能管事的人,在區政府專門接待老鄉們反映問題,你們看如何?”

“不行!我們要見省長!”

“清池區的領導都是王八蛋,我們再不上他們的當了,我們要見冰書記!”

廖天華的一個提議,讓村民們再次激動了起來,大聲呐喊著。

曾毅看了看魯國亮,眼神裏有著深深的意味。

魯國亮怎能不明白曾毅的意思,今天這些村民不是衝冰書記來的,也不是衝孫文傑省長來的,而是衝著秦良信來的啊,清池區的村民跑到白陽市來告狀,分明就是要讓秦良信在老幹部的麵前丟個大臉,這個藏著背後的人是誰,簡直呼之慾出。

“小曾,你看這事怎麽辦?”魯國亮心裏明白,但故意揣著糊塗去問曾毅,正因為明白,他纔要裝糊塗呢,這種不明不白的渾水,可輕易不能去趟。

曾毅歎了口氣,心道不管走到那裏,總躲不過權鬥的刀光劍影,今天這麽一個皆大歡喜的慶祝儀式,竟然也成了別人的權鬥場,自己這趟差事辦得可真是冤枉,簡直成了滅火器,別人不方麵出麵的,全要自己來出麵。可是不出麵也不行,總不能就看著這些村民在這裏幹耗吧。

“要不,我把這裏的情況向秦書記匯報一下?”曾毅問著魯國亮的意思,但已經把手機掏了出來。

魯國亮隻是嗯哈了一聲,不置可否,但表情明顯輕鬆了很多,曾毅出麵,比自己合適。

曾毅就把電話打給了秦良信,道:“秦書記,我是小曾。車隊前麵有幾位村民來反映問題,可能需要您來處理,不知道您是否方便?”

秦良信有些意外,他怎麽也沒想到,白陽市有人攔路告狀,竟然需要自己這位榮城市的市委書記過去處理,他立刻就意識到這裏麵的事情不簡單,沉聲道:“我過去一趟!”那一步。“首先,歡迎曾老弟到中化市來工作,我們兩個黨校同學,今後終於可以在一個戰壕裏扛槍了!”楊明新對待曾毅,完全沒有站在副市長的高度,顯得非常親切熱情,就隻是同學的關係,他滿飲第一杯酒,又道:“其次,祝賀曾老弟在仕途上又進一步!”楊明新的酒量很好,不間歇地又飲了第二杯酒,順手又提起第三杯,笑道:“最後,敬我們的同窗之誼!”曾毅也跟著喝了三杯,放下杯子,笑道:“楊班長,這第二杯酒有點不實啊,我這哪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