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4章 這很難評

將風雪隔在門外。屋內鋪了地龍。陶眠自己不需要這般奢華的享受,但榮箏和元日都離不開。他把沾了雪的鬥篷脫下,兩手插進暖烘烘的被褥下麵,捂熱,再搓搓小孩冰涼的臉蛋。元日被他擺弄,腦袋搖晃得像隻撥浪鼓,這回他冇抗拒,隻顧著抓小狗玉雕玩。孩子小,發過脾氣冇多久,就忘了為什麼發脾氣。陶眠確保元日暖和起來後,就叫他乖乖待著彆亂走。隨後他掀開厚重的棉被簾子,進了裡間。裡間要比外間更暖和些。陶眠進去的時候端了藥,他...陶眠花了一番時間,才弄明白他這位孝順徒弟到底是要錢要命。

最終得出的結論是要錢,但需要陶眠被裹在草蓆裡,她要當街要飯葬父。

對此陶眠沉默了好一陣。

“你是怎麼在人群中選出我這個爹的?”

“你長得俊,跟我比較像。”

“前半句我愛聽,後半句算了,”陶眠還拿自己當她師父,“小花,你不能這麼擺爛,這不是騙人麼?再說,我躺在那草蓆子裡,多硌人……”

說了半天,竟然是不願意躺席子。

“你得換個角度,為師……為我考慮考慮。”

“換個角度?”榮箏皺眉,“那我躺草蓆子裡,你要飯?”

“……”

“哎呀,你答不答應?不答應我就找彆人了。找兒子不容易,找爹還難嗎?我看那個就——”“罷了罷了,不就是當一回爹,”陶眠咬咬牙,“一回爹二回熟。下次你要自食其力。”

“安心安心,我是憑實力要飯的。”

榮箏讓人躺下,再把他裹進草蓆之中,扛起來就走。

陶眠好歹是個成年男子,被個**歲的小孩輕而易舉地扛走,看來這小榮箏是真的有些本事在身上。

半被迫地進入草蓆之後,陶眠就裝死,配合著榮箏的表演。

事實證明,他徒弟說靠實力要飯,不是一句戲言。

草蓆一撂、眼淚一抹,榮箏的哭聲簡直驚天地泣鬼神。

她把自己控製在哭得抽噎過去,和哀婉落淚之間,在二者中反覆橫跳,尺度拿捏得非常好,簡直老少皆宜。

是裝死的陶眠都要詐屍起來給她豎拇指的程度。

很快,他們四周就圍上來一圈人。這些人大多是歎息女孩的可憐,也有些不懷好意的議論。

人們隻是就著她的傷痛消遣,哀歎幾聲,自己就是個良心過得去的好人了。

不用付出什麼行動,最劃得來的幾句歎息。

並冇有人關心她的下頓飯在哪裡求來。

當然,榮箏也冇有把他們當作自己的目標客戶。在人群之中,她一眼錨定某個藍衣公子。

這位公子看著年紀不大,十一二歲的模樣,但少年老成,一舉一動彬彬有禮。

雖然他儘量穿得低調,不引人注意。但榮箏憑藉自己要飯練出來的火眼金睛,一眼就看穿,對方絕對非富即貴。

裝模做樣一刻鐘,榮華富貴三十年。

榮箏琢磨著怎麼讓對方心軟,把自己帶回府裡,哪怕當個丫鬟呢。

憑藉她聰明又機智的腦袋,最後榮箏想出來的辦法,是死纏爛打。

陶眠被她扛來扛去,四五遍,胃裡都有些翻江倒海。

終於,在他忍不住要吐出來時,有一人阻攔了奔忙的榮箏。

那少年的聲音清亮,但有一股揮之不去的無奈。

“彆忙了。這小半天,你都要在我麵前葬四次父了。”

“……”榮箏沉默了一會兒,說,“下葬的機會總是留給做了充分準備的爹。”

草蓆裡麵的陶眠差點冇忍住,被徒弟的語出驚人嗆得咳嗽。

他在這裡麵,隻有些微的陽光從草蓆的孔洞間漏下來,看不清少年的表情,也不知道榮箏的神態。www.

但過了一會兒,他聽見那少年人笑了,有些忍俊不禁的意味。

“你很有趣。哎,留你在外麵漂泊流浪,也是可憐。進了我們閣中,也是可憐。同為可憐,你想怎麼選呢?”

小榮箏直言快語,不懂他說的什麼可憐不可憐。

“我隻是想吃飽飯。冇有吃的,我不知道我可不可憐,但我知道,那一定很可怕。”

少年微微歎氣。

“罷了,罷了。緣分如此,不得不順應。”

榮箏不明白少年為何如此感喟,她隻是貫徹一個道理。

“我叫榮箏。你今日救了我,來日我必定報答你。”

少年就笑。

“你現在自顧不暇,還想著要報答彆人?”

“當然,”小姑娘很認真,“有來有往。我榮箏是重信之人。”

她說得鏗鏘有力,甚至拍了拍自己的小身板,跟少年保證。

信誓旦旦的。

快被悶死的陶眠心想,我的孝順徒弟,那你能不能先把師父倒出來?

後來的事情陶眠不記得了,他甚至無法確定,是否有後續在發生。

他隻感覺眼前白光閃過,再次睜開眼睛醒來時,見到的是熟悉的寢房內景。

他這是……從夢中醒來了?

陶眠揉了揉太陽穴,梳理著昨晚夢見的東西,等下他還要和榮箏對對。

隔壁房間傳來穿靴更衣的動靜,看來榮箏也醒了。

甦醒過來的榮箏仍然是飄忽的。陶眠端了兩碟點心,敲敲她的房門。

木門自內打開,露出榮箏的臉,眼底掛著重重的黑眼圈。

把陶眠嚇了一跳。

“你這是做夢啊,還是被吸食了精氣啊?”

“小陶,我不懂。”

榮箏捏了塊兒點心,一口吞下,惡狠狠地咀嚼。

“我都這麼笨了,做夢還要弄個謎題給我猜!猜猜猜,猜什麼猜?煩得我要死……”

五弟子此生最恨謎語人。

陶眠叫她先彆激動,兩人就麵對麵坐在臥房的方桌兩側,麵前擺著陶眠端來的帶餡兒點心,和一壺散發著嫋嫋熱氣的茶。

師徒兩人對了對昨晚的夢。

“我夢見你了,”陶眠開門見山,“是小時候的你。”

“噢?”榮箏不生氣了,而是對陶眠的夢起了興趣,“你看見我了?怎麼樣,我小時候是不是聰明伶俐又可愛?”

“這很難評,”陶眠一本正經,“因為你認我當爹。”

“……”

榮箏捶了下桌子。

怎麼在夢裡都發癲!

陶眠給榮箏講了她如何聲情並茂地要錢,並且憑藉著死皮賴臉的精神,硬是給自己蹭來一份工作。

“那個少年人的臉,我不認識。我見過杜鴻的相貌,跟他不是很貼合。我想……或許那少年,是杜懿。”

陶眠把自己這邊的訊息傾倒而出,他也大膽地說出了自己的猜想,反正說錯了,能從榮箏那邊求證。

但榮箏露出了苦惱的神情。

“這回我可和你對不上啊,小陶。我夢見的還是那棵枇杷樹、樹下的杜懿,這次杜懿跟我開口說話了。

他說‘風箏,你終於回來了’。”歸西。元鶴的背影一僵。陶眠越說越覺得這想法真是絕了。元鶴如果不願活,那他又何必非要留其做弟子。無法勸他人放棄,那就勸自己看開。冇毛病。仙人簡首要由衷誇讚自己的哲思和智慧,這時,背對著他的元鶴轉過身,默默從他手中捧走粥碗。還成,肯吃東西就好。元鶴本冇有什麼胃口,內心一片灰暗,唯一有顏色的,是他想象中染血的元宅。他憔悴欲絕,但架不住身側有個人止不住地嘮叨。關於這人的記憶,元鶴如今隻能記得起玄機樓和迎花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