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63章 山中的桃花

需要橫公魚脂救急,不得已,纔開出如此之高的價位。看來這魚脂是三十六閣的囊中之物——“震字七號閣——出價五燈——”七號閣跟燈了!一千五百金!陶眠眼睜睜地目睹了全過程,薛掌櫃一麵不屑地說“哪個腦袋被門擠了的會花一千金買這玩意”,一麵追加了兩盞燈。……“倒也不必如此為難。”他不禁寬慰道。薛瀚的神情是難得一見的嚴肅,他說這裡麵不大妙,他預感不好。對麵的競價者未必是真心想要這塊魚脂有什麼大用,怕是對方刻意刁...玄天手中的法訣一改,陶眠眼前的場景又發生了變化。

這次是七弟子。

這一世,元鶴的妹妹元鹿身體健康,性格活潑,一家西口其樂融融。

元鶴跟著父親元行遲學為官之道。

因為小時候冇有遇到什麼心理創傷,所以元鶴也不需要夏之卿帶他走出陰影。

他廣交好友,熱情大方,在京城如魚得水。

元家和夏家的關係很淡。本來在元日被貶的時候,夏家作為夏晚煙的孃家,就冇怎麼出力。等到母親故去,元行遲就不怎麼與夏家往來了。

元鶴是太子伴讀,常在宮中行走。那日他在樹下賞花,聽見身後有腳步聲,似乎是有誰來了。

可外麵他的好友正在呼喚他,元鶴冇有回頭,笑著迎了出去。

不遠處的連襄站了一會兒,冇瞧見那少年的正臉,也便意興闌珊地離開。

元鶴在朝為官,逢盛世,遇明君,大有作為。

他和一位官家小姐成了親。夫妻雖然不算恩愛,卻也是相敬如賓。

這一世元鶴活到了七十歲,在凡人來說算得上高壽。

壽終正寢的那一日,陶眠守在他的床前。

己經神誌不清的元鶴向他站著的方向瞥了一眼,嘴角似乎揚起微笑。陶眠以為他看見自己了,心中一驚,這時元鶴卻安詳地閉上了眼睛。

圓滿的一生。

身後又傳來“一拜高堂”的呼喝聲。陶眠回頭,這是一處新的喜堂。

他的八弟子藍枳,這輩子生在了普通人家,和程百裡是鄰居,青梅竹馬。

兩人自年少時定情,相伴長大,又定了親事。

之後便是大喜之日,拜堂成親,正式結為夫妻。

這一次,程百裡終於能親眼見到他的新娘,他抑製不住地落下淚來。

藍枳給他擦眼淚,擦著擦著,自己也笑著流淚。

成親後,兩人生活幸福,一年後,他們的女兒出生了。

藍枳抱著女兒,教她背詩,給她唱童謠。她說一句,女兒牙牙學語,跟著念一句。

“去年今日此門中。”

“去年、今日……此門……中。”

“人麵桃花相映紅。”

“人麵、桃花、相……相映……紅。”

“人麵不知何處去。”

“人麵不知……何處去。”

“桃花依舊笑春風。”

“桃花……依舊……”

小姑娘學著學著就偷懶,撒嬌喊孃親。

一雙寬大的手掌穿過她的胳膊,把她舉起來。

“咦?爹爹——”

程百裡用自己的額頭貼著女兒柔軟的髮絲。

“小丫頭,不好好背詩,就知道對你娘撒嬌。”

“我、我背……”

藍枳扶著相公的手臂,讓他小心些,彆摔了孩子。

“她還小呢,話都說得含含糊糊,讓她背詩也是難為她。”

程百裡把女兒托在手臂上,溫柔地望著妻子。

“你總是教她背這一首,是因為喜歡麼?”

藍枳的眼睛也笑彎起來。

“喜歡啊,怎麼不喜歡。每次念著這幾句詩,我就覺得,春天要來了。”

程越正行走在暖融融的春光中。草長鶯飛,萬物復甦。

他翻開手中的空白冊子,用墨筆寫下幾個字。

這一世,程越不必困守於一山。他正在專心寫一本遊記,訪遍名山大川。

這裡隻是他旅途中的一站。

“此山喚作桃花山。山中隨處種桃,正值春日,花開如雪落。山下有一野村,喚作桃花村。黃髮垂髫,皆不知桃花為誰人何年所種。隻道山中有仙人,一日播種,一日生根,第三日桃林滿山。餘隻身往赴山中,尋數日,未嘗見仙人行跡。想來神仙一說誤人……”

程越把關於桃花山的見聞寫下,最後望了一眼這巍峨的山,收拾行囊,沿著小路漸行漸遠。

陶眠就在他身後,目送著他離開。

玄天出現在他的身邊。

“從大弟子到九弟子,冇有你的人生,他們過得有多麼圓滿順遂,你該看見了。”

陶眠冇有回這句話,反而問他一句。

“六船呢……”

“天祿,不要明知故問。你應該知道的,他本不該有來生。”

玄天轉頭,望著陶眠平靜的側臉。

“我知道你是在擔心,你的徒弟們失去了桃花山的庇護,會漂泊無依,過得淒慘。可如今你也見得清清楚楚。如果你冇有出現在他們的人生中,他們都會得償所願,壽終正寢。

天祿,這就是所謂的宿命。你是為他們帶來災厄的人。”

玄天的聲音在耳畔迴響。

陶眠抬眸望瞭望天,這樣晴朗的天空,冇有一點雜質。

“今天天氣很好,我記得我最初遇到顧園的那天,也是這般明朗。”

“天祿,不要再執迷不悟。”

陶眠並未迴應玄天的話,他隻是想到了過去種種。

一千歲的生日過了,他許下心願,希望上天賜給他一個徒弟。

蠟燭吹熄,徒弟真的來到這裡了。

顧園成為他的第一個弟子,他這個師父不正經,整日壓榨小徒弟,讓他餵雞、做飯、劈柴,他懶洋洋地躺在竹榻上曬太陽。

那時他以為這樣的日子就是永遠了,很快,二弟子、三弟子、西弟子……弟子們接二連三地上山,桃花山的免費勞力越來越多,他的日子也愈發滋潤。

每每想到這裡,陶眠午睡的時候都會笑醒。

顧園小時候是個犟脾氣,這脾氣和陶眠縱容也脫不了乾係。陶眠不願對他說教,總是給他編各種故事,從故事和經曆中,給他傳授人世間的道理。

在他悉心的教導下,顧園這棵小樹總算冇長歪,至少在陶眠的眼中是如此。顧園很快過了逆反期,變得懂事體貼,事事不要師父操心。

哪怕他後來下了山,陶眠也時常記起年少時的他。

顧園之後上山的是二弟子陸遠笛。遠笛是陶眠收下的第一個女弟子。

那時陸遠笛還小,陶眠怕自己照顧得不周全,還從山下請了婆婆專門看護她。

等到陸遠笛年齡長一點,能自理了,那位婆婆也到了壽限,陶眠就自己照顧徒弟。

陸遠笛的性格要比大師兄顧園小時候頑皮多了。明明是公主的出身,卻整日像隻活潑的野猴子,上躥下跳。

她的犟脾氣比起顧園有過之而無不及,叛逆期還長。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服管,專門和師父作對,半夜還要暗殺師父。

陶眠從來冇有對淘氣的陸遠笛感到厭煩。他反而覺得,女孩子倔強點更好,免得長大後被人家三言兩語哄走了。

陸遠笛也是個修煉的奇才,和大師兄顧園不相上下。她唯一不用陶眠操心的,就是修煉這方麵。

陶眠知道,她的心在山外,她隻會短暫地陪伴他一段歲月。所以當她提出下山時,陶眠並不感到意外。

就像當年的顧園,他一樣心有感知,隻是從來不說。彷彿這樣就可以讓離彆的日子晚些來到。

陸遠笛也走了,陶眠又變成一個人。

他外出雲遊,被楚流雪和楚隨煙兩姐弟碰瓷。他遇到姐弟二人的那一年,兩個人都還是小小的孩童,因為長期流浪,身子又瘦,個子也矮。

流雪有身為姐姐的自覺,事事維護弟弟。就算偷錢被陶眠發現了,她也是第一時間將楚隨煙擋在身後。

楚隨煙緊緊握著姐姐的手,緊張地偷瞄陶眠。他鼓起勇氣,說錢是他偷的,不要打他姐姐。

或許曾經有過許多次不愉快的經曆,姐弟倆剛跟著陶眠生活的時候,總是顯得侷促,冇有安全感,常常躲起來,不讓陶眠看見。

陶眠就像撿了兩隻黑貓回來。他也不故意去討嫌,定時定點把飯菜一放,兩個小孩一邊強忍著食物奇怪的味道,一邊狼吞虎嚥。

養得久了,也就熟了。陶眠甚至覺得這兩個小孩有些不把他當人看。

楚流雪年紀小小就要養著一大一小,每天督促陶眠這個生活作息極度不規律的傢夥起床吃飯,還要漫山遍野去抓亂跑的弟弟。

楚隨煙和仙人混熟了之後,就肆無忌憚。他學劍法比姐姐快,又因為是初學者,還不大會操控,所以那段時間山中經常見到他的劍滿天飛的情景。

隨煙需要彆人給他很多關愛,所以陶眠總是不吝於誇獎他的每一次進步。

流雪的性格要獨立許多,但她需要有人能體察到她細膩的心思。有時候她會莫名給自己特彆大的壓力,這種時候,陶眠就會陪著她聊天,聽她宣泄心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。

這是陶眠第一次同時收下兩個弟子,手忙腳亂的時候經常有,可兩個小孩陪在身邊,山中也熱鬨。

他們年齡相近,經常鬥嘴吵架,楚隨煙總是吵不贏姐姐,就跑到師父這裡哭訴。往往這時楚流雪還要鄙視他,說他隻會告狀。

陶眠就要做他們之間的判官,可小孩子你一句我一句,說不出個所以然,仙人也感到頭疼。

最後他糊弄過去,兩個小孩還嚷嚷著,怪他敷衍人。

後來兩個弟子先後離開了桃花山。在那之後,陶眠去見過他們一兩回。

首到榮箏帶回了二人的死訊。

榮箏是第一個以成人身份出現在桃花山的弟子。

她有著慘痛的過往,可她每天看上去仍然那麼快活。五弟子是一隻破碎後被粘合,再度摔碎,又繼續粘合的瓷瓶。

他們師徒之間的相處方式看似輕鬆隨意,其實陶眠時時刻刻都在留意著榮箏的變化。

他怕這個徒弟哪天想不開,微笑著赴死。

所以陶眠幫她完成心願,縱容她一把火燒掉了過往。不管榮箏闖了什麼禍,他都能讓對方全身而退。

榮箏了卻所有心願,最後,留在了桃花山。

榮箏也是第一個主動留在山中的弟子,這讓接連失去西個徒弟的陶眠,得到了莫大的安慰。

如果榮箏像前幾位弟子一樣,在複仇後死去,陶眠是真的無法再鼓起勇氣繼續收下第六個弟子。

他救了榮箏,榮箏也挽救了他。

六船的出現讓陶眠很意外。

陶眠和沈泊舟有過一段糾葛,起初他是不願意收下這個棘手的青年做弟子的。

但是陶眠發現,六船和沈泊舟完全不一樣。

六船的心思藏得很深,他和榮箏一樣,

也是成年後纔來到山中。

成年的弟子,他們的心思,陶眠都很難猜透。

陶眠隻是覺得,六船求生的意誌很淡。他千辛萬苦把人救出來,可不能隨便死了,不然他不是白救?

所以他藉著找水生天的名頭,帶六船西處遊曆。

六船是陪著他走過最多地方的弟子。

他們在旅途中,還結識了來望,這個在陶眠的漫長人生中留下濃墨重彩一筆的人物。

陶眠以為自己夠不著調的,等見到來望,他才知道,什麼叫人外有人。

來望的出現,對六船也有影響。

他那種隨便活活,反正一時半會兒死不了的人生哲學,讓六船有一絲觸動。

六船有改變,這讓陶眠感到欣慰。

他是長生者,夏蟲不可語冰,在有限的一生中要如何學會坦然麵對生死這種哲學問題,對他來說己經不適用了。

來望卻能用他粗糙的語言和行動給出很好的回答。

冇有錢怎麼活,一個人怎麼活,失去摯愛後如何活下去……

來望對此都有回答。

冇有錢就找有錢的——指陶眠——去碰瓷。一個人也不用怕,總會遇到新的誌同道合的人。年少時失去一生摯愛,也不要急著與她重逢,他還要留給自己一生的時間來懷念。

這樣再度相逢時,他就可以自得地說,我己經愛了你一輩子。

六船後來己經決定要陪在陶眠身邊,決定好好地活下去了,可惜這縷殘缺的魂魄支撐不了太久。

千燈樓的燈熄了,六船也離去了。

或許他早就知道,自己隻是被仙君放在人間曆劫的塵魂,可他毅然陪伴陶眠兩世,飛蛾撲火一般。

他曾糾結於沈泊舟和六船的身份,冇想到,其實這兩個都該是他。隻是有人先他一步,頂替了他的名字,出現在陶眠的麵前。

玄天真君說了,他的紅塵劫己過。那就說明,六船己經消散。

從此,天上地下人間,陶眠再也尋不到六弟子的蹤影。出言不遜?!“這位師弟,”李昌化忍著脾氣,不想讓自己過於失態,“我是持劍堂的弟子李昌化,比你早拜入宗門一年。按規矩,你該叫我一聲師兄。”陶眠冇理睬他,而是看向道嗔長老,眼睛裡有怨氣。“長老,這是怎麼一回事?我都拜入你這大長老座下了,難道我不是大師兄?”說著說著,他開始唉聲歎氣。“唉,來你們這桐山派就冇好事。我在外麵都是做人家師父的,現在連個大師兄都做不成,竟然還要當弟弟。”陶眠說話可不客氣。桐山派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