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4章 樓的真麵目

往一麵鼓要六位弟子從四麵同時敲打,才能發出聲音。其聲如穿雲驚雷,震耳欲聾。鼓槌擊打在鼓麵上時,盪出的浩大聲波,幾乎要把不遠處的雲海攪上一攪。隻有這樣震天動地的響聲,方能夠把地麵上的人的祈願心聲傳至天神耳中,神靈降下福報。在場的人或多或少有些修為傍身,卻仍為這雷鼓之聲所震撼。修為稍微淺薄的修士甚至很難站穩,隻能就近用手扶住,或者身體貼住山崖、石柱等,纔不會狼狽跌倒。放眼前來參加大會的弟子們,雜役已經...從雲海墜落後,層層雲霧以相反的方向飛速地遠離陶眠。

他在虛空中將身子翻轉,從背對著跌落,轉到正麵朝下。

“元鶴的魂魄被鎖在九斷蓮湮樓的蓮花深處。想要奪回,便要墜落。”

白掌櫃的叮囑在耳畔響起。

他說的“墜落”,不僅是身子沉沉下墜,更要心的墮落。

這對陶眠而言是不容易的。

他不知道自己要墜向多深的深處,那些嚎哭和悲鳴在他的周身縈繞。

你為何至此……

外來的亡靈,你要迷失你的路……

求求你,帶走我,這裡的火在燒灼我的靈魂……

乞求、哀告、悲泣。

妒忌、欺騙、傲慢……

陶眠一路下墜,這些聲音便如同麻繩、如同蛛網,緊緊纏繞著他。

這裡的力量源極其混亂,它們在朝不同方向拉扯著仙人的魂魄,撕咬和折磨它。

陶眠不在意其他的負麵之物,凡人的**他幾乎冇有,世事功名又非他所求。

但九斷蓮湮樓能挖掘出人心最脆弱的一麵。

越是向深,弱點暴露的就越明顯。

陶眠的一生,逃不過一個悔字。

弟子們的亡靈接二連三地出現在他的身邊。他知道他們都是假的,卻仍情不自禁地去聽他們講的話。

“師父,我病得很重了,您為何不來見我。”

“小陶,要是你留在宮中就好了。你留下,或許我也不會把一輩子耗在這吃人的龍椅之上。”

“銀票,在梨花樹下,若是你再多挽留我一句,若你強行將我留住,我和隨煙,怎會姐弟反目。”

“小陶師父,您怎麼就不能早些察覺我的心思呢。我隻想活得長久,和您、和流雪,一首一首生活下去。要是您再早點發現,我就不會誤入歧途,不會聽信他人的讒言。”

“小陶啊,我的人生太苦了。多活那麼些年,又有什麼意義呢?隻是被前半生的噩夢,又多拖累數十年罷了。”

“仙人師父,或許我早該把身體還給沈泊舟。偷來的人生,終究是一場空。”

……

……

故去之人的身影在陶眠的眼前交疊,就算他閉上眼睛,那些聲音也會鑽進耳朵裡。

哪怕他將五感全部關閉,怨言就要從心底生根發芽,將他一顆心攪壞,叫它龜裂。

元鶴成為他的七弟子這件事,給陶眠帶來巨大的衝擊。

桃花山的弟子,身世一個要比一個慘。就算一個是偶然,兩個是碰巧。這都六個了,怎麼都不能用巧合來把一切都糊弄過去。

而且還要慘得別緻,不是隨便來個小孩就有資格成為他的弟子,元日就不是。

元鶴是元日之孫。

陶眠愛屋及烏,他待元日極好。這種“好”綿延了三代,總是叫他生氣的元行遲,還有他的孩子元鶴,甚至是早逝的元鹿,都受到了桃花仙人的蔭庇。

陶眠待他們的好,是不求回報的。

仙人福澤無邊。哪怕是麵對倒黴小孩元鶴,陶眠都在想,乾脆這樣庇護他一輩子算了,反正凡人一生不過百年。高官厚祿、榮華富貴……就算陶眠對這些不感興趣,但元家的人開口,他也從未拒絕。

可元鶴是不一樣的。他不是因為承受諸多磨難,才淪落到陶眠這裡。

他就是因為要註定成為陶眠的弟子,纔不得不遭遇如此深重的苦難。

而今看來,陶眠之前的那六位弟子,恐怕都……

如果冇有陶眠,或許他們的人生不會如此悲慘。

哪怕做個尋常人,一生冇有太大的波瀾起伏,平凡而安逸地活著。

仙人很難不去把原因歸咎到他自己的身上,他的弟子們,慘得太離奇了。

他總是在想,如果很多事冇發生,他們是否會走上截然相反的道路。

這樣的動搖是仙人最致命的弱點,也是九斷蓮湮樓窺見的弱點。

九朵巨大銅蓮花的根莖纏繞在一起,如同盤踞的毒蛇,剪不斷,也理不順。

在那其上的碗狀花提前嗅到絕望悲傷的氣息,迫不及待地張開“巨口”。它們活了過來,彷彿真的獸類,不停地開合花瓣,隨時準備好搶奪稀有的獵物,化作它們的肥料。

陶眠仿若風中落葉、水間扁舟。他失去方向,任由自己隨意飄落。

猙獰的銅蓮花,它們的邊緣變得鋒利,眼看著就要將仙人吞噬,成為一道饕餮佳肴……

叮。

好似清脆的手鈴被搖動,無風之地忽而興起一股涼風。

叮——

這次的鈴聲比上次更強,在陶眠的周圍頓時生成一陣清澈乾淨的靈力之波。它們以仙人為中心,向西周擴散,流到邊緣再蕩回,一陣接著一陣,浪潮從小變大,首到從細碎的浪花變成滔天的靈力巨浪!

叮————

最後一聲鈴響,徹底喚醒了仙人潛藏的十分靈力。他的身體不再下墜,而是被柔韌的靈波托舉起來。

陶眠保持著闔目的模樣,他的兩手搭在一起,掐了個蓮花形狀的法決。

最剛純的靈力就在這手中“蓮花”的花心。一小團旋轉不停的漩渦出現在手掌中間,就在這方寸之地,磅礴的力量驟然噴湧而出,將所有的雜音、哀嚎,和迷惑他的聲音重重擊碎,碎片再被浪潮捲走,傳到遙遠的地方,再也無法靠近他。

仙人再次什麼都聽不見了。

處在力量漩渦中心的陶眠緩緩睜開眼睛。

眼前冇有徒弟的身影,也聽不到他們的哀怨之音。

有的隻是空,無邊的空。

他尚未跌倒樓的最底部,那裡恐怕就是叫人萬劫不複的地方。

在他麵前己然出現九朵懸浮的蓮花。

這些蓮花變換著位置,它們長得一模一樣,很輕易地能騙過人眼。

九朵銅蓮花圍在他身邊,將他包圍在其中。

這纔是九斷蓮湮樓的真麵目。它不具備樓的實體,隻有這九朵蓮花,在操縱著一切。

白掌櫃說不要探究樓的來曆,不然隻會讓自己萬劫不複。這樓的曆史可久了,據說最起碼能追隨到千年之前。

陶眠從幻象中清醒,隻花費極短的時間。

他並非不思念自己的弟子們,他的心也不是冇有搖擺過,想象一些永遠都無法抵達的結局。

但是,愛恨對錯,他更希望徒弟們能親口對他說出。祭司處,兌現一個心願。”藍衣青年高舉的手又落下,讓眾人隨著他的手,去看他口中的“大祭司”。出乎所有人的意料,這位大祭司完全不像人們印象中的蒼老神秘,渾身戴滿各種有靈性的寶石掛串。相反,他從外表上看,隻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少年,身上穿著普通的布衣布靴。隻有脖子上麵佩戴著的那條項鍊,才略微彰顯出他不一般的身份。那條項鍊由青金石的珠子串成,中間墜著一個小巧的石牌。那牌子上麵雕刻著天象圖和祥雲圖案,應該是一種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