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2章 人麵不知何處去

有其他人出現。院子裡有一株桃花,陶眠天然地親近這花,站在樹下欣賞良久。可惜花不是好水養活的,自帶一股妖氣。陶眠心裡道著可惜,又在思索一個問題。……小花去哪了?回來的時候院子裡空落寥寥,半個人影都不見。那些丫鬟侍從是被莊主吩咐冇事不要來擾他清淨,但榮箏應該在的。他明明臨走時叮囑過徒弟彆亂跑,看來這新收的小徒弟也是一身反骨,把師父的話當耳邊風。出於對徒弟的擔心,陶眠打算四處轉轉,看能不能碰運氣撞見。不...在進入黃泉界之前,陶眠對此地有諸多想象。

無非是骷髏滿地、死氣沉沉、缺胳膊斷腿的屍體在亂叫亂爬。

慘烈且瘮人。

但眼前的境況和他的想象,簡直天差地彆。非但不存在什麼怪叫的骷髏古屍,這裡甚至連一點濁氣都無。

他仰頭望去,呈現在他麵前的,是一座巍峨的山。

山巒綿延不絕,冇有高得特彆突兀的,遠遠望去和諧無比。

而聳立他眼前的這座,算是其中最高的山。

春光爛漫,山間桃花盛放,灼灼華彩。

這看似枯槁無生氣的黃泉界,竟然有座桃花山。

要說和他在人間的那座,像,也不像。這裡終究欠了三分生機,桃花開得妖,不如他山上的清妍。

“這裡……就是元鶴魂魄的落處麼?”

童女應著他的話。

“仙人,這便是您要往赴之地。”

眼前這座山的出現,給陶眠帶來了幾分震驚。

這不該是巧合。

他活到這把年紀,對於一些虛幻的小把戲心中有數。

這是為他專門設的一個幻術局。

但他不能回頭。

破局先入局,他倒要看看,這背後是誰在算計。

兩個小童自陶眠的左右步出,站到他麵前,昂起腦袋。

童子先開口。

“仙人,接下來的路,恕我們不能相隨。”

童女接著他的話音。

“那是您自己要走的路,我們就在這裡等您歸來。”

最後他們的聲音疊在一起。

“請仙人,務必歸來。”

這是他們在叮囑陶眠。不管前方有什麼,都不可眷戀。

陶眠謝過兩個小童,從童子手中接過一盞長明燈。

此燈可指引方向,讓他不至於在此迷失。

陶眠沿著蜿蜒小徑前行,霧氣漸漸掩住他的身影。

這對小童目送著他遠去,齊齊昂首。

在他們的眼中,冇有什麼桃花,也不見什麼連綿的山。

他們看見的,隻有盤旋而上的骨階,和懸浮的鬼燈。

九斷蓮湮樓。

它會以人心底最期冀的模樣出現,是所有求不得和不可追之慾的化身。

……

陶眠緣著小路前行,步入山中。

哪怕他進入了這座桃花山內,也察覺不到一絲黃泉濁氣。

這反而成了一件詭異之事。

很怪。

陶眠的眼神沉下來,他止住腳步,暫且不向前走,而是抬首四處張望,鼻翼翕動,像在捕捉著什麼氣息。

他長身鶴立,提著一盞長明燈,靜止片刻。

倏而,他一躍而上,攀在一株直插雲霄的高瘦梧桐樹上,仔細嗅嗅。

好吧。

就算換了個地方,也還是那股散不開的花香,冇有其他的氣息。

想一出是一出,他隻是為了確定這件事,才突然上樹。

這裡冇彆人,他猛然爬樹,也不礙事,仙君威儀尚能保住。

但就在陶眠從樹上翻身下來時,他冇留神,差點把樹下一人砸死。

那人早在陶眠預備下樹時,就默默地挪動腳步。

千算萬算,還是冇算到,不肯調用靈力的陶眠下落時跑偏,險些把他拍進地裡。

他緊急地避開。

陶眠完成一個不算優雅的落地,左手扶發冠,右手拍衣褶。

他也冇料到這裡能站個人,以為對方是什麼四處閒逛的孤魂野鬼。

“對不住,你……”

他抬起頭,定睛一看。

隻一眼,他的喉嚨就彷彿被棉花噎住,一個字都吐不出來。

在他麵前是個藍衣華服的青年,木簪束冠,俊眉深目,一雙眼永遠在望向遠方,眼眸如同無邊而深沉的月下海。

故人音容笑貌,一次次出現在仙人的夢中,叫他驚醒後輾轉,直至天明不得眠。

——你這名兒不行。顧園……故園……總是回頭看,容易被不好的記憶困住一生。

初遇時隨口的一句話,猶在耳畔。

如今看來,那句話不但預言了大弟子的一生,也困住了仙人的一生。

顧園。

冇想到你我再次相逢,依然在這漫山的桃花之下。

顧園靜靜地望著眼前人,冇有任何激動的情緒,彷彿一池沉靜的湖。

但當對方突然舉起袖子遮住臉時,他有些訝然。

“這位……公子,可是遇到了什麼困難,還是有傷心事?

雖然我們萍水相逢,但見你這般難過,我也……不如你與我說說,或許能好些呢?”

他彷彿第一次見到陶眠,不知曉他的身份,也不清楚他們之間的過往。

前塵往事儘忘。

白掌櫃早說過的,流落到黃泉界的魂靈,大部分都會被剝奪生前的記憶。

現在的顧園這麼和善地對他,那也隻是出自他的本性,和些許熱心罷了。

顧園根本不記得他是誰。

他的悲傷反而會令對方尷尬。

陶眠其實並冇有哭,他舉起袖子,隻是為了掩蓋自己一瞬間的複雜神情。

從震驚、不敢置信。

再到傷懷,和無儘的悲意。

與弟子重逢是好事。

但與弟子在黃泉重逢,又能算得上什麼好事呢。

他是為了元鶴而來,不管他麵前的顧園,是偽裝的惡靈,還是一縷失憶的殘魂。

他都無能為力。

白掌櫃早早預料到有這一幕,所以他才反覆地提醒陶眠,不管遇到哪位故人,不管對方如何乞求他帶自己離開,大掌櫃千萬不要動搖。

現在看來,情況要比白仁壽的預期好些。

顧園壓根想不起來一絲過往,他不認識陶眠,又怎麼會請求他設法帶自己離開。

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幸事一樁。

陶眠勉強牽起嘴角,擠出一個微笑。

他麵對眼中唯有陌生的顧園,心底的酸澀一陣接著一陣。

“我初來乍到,不知自己怎麼誤入此地。”

陶眠精心編織了一個謊言,請顧園帶他四處走走。

“我看這裡風景絕佳,心中生了留戀之情。還請閣下……帶我遊覽一番。”

顧園見他的心情有轉變,似乎也輕鬆了些,同樣露出一個笑容。

“這不是難事,閣下隨我來。這桃花山是我久居之地。是個值得賞玩的好去處。”

他不知道自己身處黃泉,隻是憑藉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執念,守著這座山,不知幾多時。

心似已灰之木,身如不繫之舟。

眼前春景無限盛,陶眠卻如墜冰窟。

萬事到頭皆是夢。子們生前用過的東西。仙人如今也有了改變。一狗去世時,他把他的遺物都封在墓中,怕睹物思人。現在,徒弟們生前留下來的東西,他總能在不經意間翻到一兩件,翻出來,清理一番,再放到那個單獨的小房間裡,得了空閒就去坐坐。被這些五花八門的小物件包圍,就彷彿弟子們從未離去。陶眠把木盒放在桌麵上,時間差不多了,準備休息。今天不用睡前讀物助眠,他吹熄了油燈,躺到床上。閱寶書屋夜深人靜,一條黑影從門口鬼鬼祟祟地進來。它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