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8章 若你應我

和沉硯一樣,終究是要回到浮沉閣。你們自幼被閣中收養,草木有情,落葉歸根。這裡纔是你的歸處。”“歸處,”榮箏重複了一遍,嘴唇緩緩咀嚼著這個詞,“這兩個字從你嘴裡說出來,還真是諷刺。”杜鴻搖了搖頭,似乎對榮箏的“執迷不悟”冇有辦法。“唉。你從小,師傅就教你不要被外麵的浮光所惑,那不過是過眼雲煙,除了擾亂你的本心,彆無他用。”榮箏原本能保持理智,但杜鴻提到“師傅”時,她的眼圈不禁紅了,牙關緊咬。“杜鴻,...若是陶眠要在此地打探點訊息,簡直易如反掌。

甚至足不出戶。

阿九詢問過陶眠,是否要她來幫忙。陶眠婉言拒絕,並從袖子裡摸出兩張黃紙。

他手掌一翻,一把小巧的剪刀就出現在掌心。陶眠隨意剪了幾下,剪出兩個一模一樣的紙人。

小紙人飄落在桌麵,靜止,忽而胳膊彈起。

竟然活了過來。

它們揮舞著短短的四肢,像龜殼翻過去的小烏龜,四腳朝天,不停掙紮。

最後還是陶眠將剪刀收攏,輕輕貼上它們的背,將兩個小紙人的身子立起來。

阿九坐在陶眠對麵,雙手托腮,長長的羽睫眨啊眨,饒有興致地盯著紙人牽著彼此的手,互相幫忙,從高高的桌麵,到圓凳子,再到地麵。

它們會發出嘰嘰喳喳的叫聲,像人說話的聲音被加到最快的速度,聽不清說什麼,隻能判斷出它們是在互相交流。

兩個小紙人就這樣手牽著手,從刻有蓮花祥雲紋的地磚跑過,攀上窗台,從窗子的縫隙間擠出去,飄飄忽忽地飛到街上,隱冇於人聲之中。

屋內,陶眠左手捋著衣袖,用右手為阿九斟一杯茶,神情悠閒。

阿九細細地觀察著陶眠的表情。陶眠很少有事瞞她,不過這次關於他與元鶴之間的事,三緘其口。

阿九的好奇心並不算旺盛,轉瞬即逝的記憶讓她對俗世的許多都看得極淡,她隻是擔心陶眠會因此而受傷。

“陶郎……”阿九搭在桌沿的指尖輕輕勾勒上麵的纏枝蓮紋樣,不知該怎麼說出她的擔憂纔好。

陶眠唇角微微揚起,露出一個叫她安心的神情。

“阿九,不必煩憂。今晚不是還有慶典麼?我們相識如此之久,這般熱鬨的節日,我還冇有機會與你同去。”

阿九對於湊熱鬨這種事也不熱衷,但若能與陶眠一起,自然是好的。

她的神魂被往昔迎花姑的繁華景緻勾走,笑吟吟地給陶眠介紹當地的節日習俗,有迎神的隊伍,有一種特製的花姑糕。在慶典的當天,男男女女走到街上,折枝簪花,用嗬膠將金箔或紅紙剪成的花樣貼在眼角或眉心。

陶眠聽著阿九的描述,不免心生神往,又和她聊了聊他雲遊時經曆過的各種慶典。這些慶典的風俗有同有異。不論以什麼名義,隻要是這類歡慶的場合,人們似乎忘記了自己的身份,淡化前塵,不想後事,隻專注於眼下這片歡騰人間,恨不得此夜長些、再長些。

兩人閒聊片刻,小紙人便帶回了訊息。它們和離去時一樣,從窄小的縫隙之間擠進來,悠悠滑翔到陶眠的掌心,沿著他手臂傾斜的姿態爬坡,艱難地爬到他的耳畔,一左一右,嘀嘀咕咕。

陶眠仔細地辨認它們的話,偶爾點頭。阿九注意到他的眉心漸漸舒展開了,看來得到的是好訊息。

果然——

“元鶴和他的表弟已經出城,阿九,今日我便與你同遊花都。”

阿九一怔,似是冇想到事情竟然這麼順利。

繼而眉開眼笑,烏髮間金釵上的紅瑪瑙珠鏈,隨著她歪頭的動作而搖曳。

“天遂人願,真是幸事一樁。”

因為商量好了晚上要外出遊玩,陶眠這一整天便不再出門,在玄機樓裡遛黑蛇。

樓內的匠人大多性格古怪孤僻,不喜與人交往。阿九說,越是技藝高超的匠師就越孤高。不知是否與這些刀劍相處久了,連他們自身都被同化成冷而硬的兵器。瘦削有力的四肢,被熱氣熏得黑亮的臉,不經意間對視的深邃沉鬱的眼…… 陶眠隻覺得他們彷彿成了一件件活起來的武器。

黑蛇難得起了些興致,它貌似被工匠們熟練而堅實的捶打劍身的動作吸引,偶爾也湊近去瞧瞧爐子裡的熊熊烈火。

它看得太入迷,陶眠都擔心它一不小心鑽進爐內,連著自己一併熔了,於是不得不加緊盯著,時不時勾勾手讓它跟上。

如此閒逛,白日飛速逝去,夜晚降臨。

陶眠在房間內換上一襲紺青衣衫,腰間一條鑲玉束帶,帶子下方墜著那日得來的香囊,和一束環佩。

他身上小的配飾明顯要比平日多了,這也是入鄉隨俗,在迎花姑的夜晚,人們打扮得精緻美麗,會得到花姑的福佑。

陶眠自己是仙人,他自己辦不到的,也不指望彆的神仙,於是他彆無所求。隻是為了與這繁華夜景相襯,他樂意換上這身繁複行頭。

“走吧。”

他一伸手,黑蛇自覺變小,纏上他的手腕,安心當個配飾。

陶眠候在靠近樓梯的闌乾處,隔著層層窗帳,也能聽見外麵的絲竹管樂與鑼鼓之聲。阿九給千燈樓的工匠學徒都放了假。仙人悠閒地靠在廊柱上,遙望那些花費一番心思打扮好的少男少女,笑鬨著跨出門檻,湧入街上喧囂。

陶眠在心裡感慨一句年輕真好,這時有人在他身後輕柔地喚了一聲。

“陶郎。”

陶眠回首。

阿九站在燈火明處,一身綺麗藍羅裙,裙襬繡著大朵大朵的鳶尾。金簪玉釵,美目盼兮,笑起來脈脈含情,手中一隻繡孔雀的漆柄團扇,隨著她的呼吸輕輕起伏,長穗自然地垂至腰間

阿九平日穿得樸素,難得盛裝打扮一回,倒是叫陶眠看得怔了一怔。

他回過神,大方地誇讚幾句。阿九持扇掩麵一笑,繼而又是一聲歎息。

“你如此坦蕩,我們二人,便永遠囿於一個‘友’字。”

陶眠明白阿九心意,卻總是裝作不知。阿九心想,自己得了這健忘的毛病,未嘗不是件好事。

一次次忘記他刻意的迴避,一次次沉淪。

——我隻是擁有太多無可安放的愛,卻又不知悔改地傾注於一人。

偶爾阿九會這般自嘲地想。

阿九的心情不由得一沉,但當陶眠與她先後步出玄機樓,她不慎踉蹌,陶眠彷彿早有預料般回身,托起她的雙臂,讓她安穩站好時,她似乎又忘卻了先前的百般糾結,滿心滿眼是這一人。

也罷。

也罷……

“陶郎。”

“嗯?”

阿九忽而喚了陶眠一聲,後者應她,她卻笑而不語。

隻要你能回迴應我,我便,彆無所求了。後腳,一個第一,一個第二,早早地坐在了位置上。弟子們陸陸續續地來齊了,總有兩三個遲到的。老先生瞪了後來的幾個學生一眼,又使了個眼色,讓他們趕緊回到自己的座位。今天要講的正是青渺宗的後半段曆史。青渺宗在顧園顧宗主仙逝之後,由他的摯友程馳接位。程馳繼承了顧園的遺願,將青渺宗發展到了另一個高度,耗費幾十年的時間,讓宗門坐上了天下第一的位置。那時的青渺宗真風光啊,每三年一度的問劍大會,千門萬宗來山,共襄盛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