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0章 行遲

枳不識抬舉。藍枳都要氣笑了。藍橘為何如此卑躬屈膝,要把她從外麵找回來?不就是因為她自己是個小偷,偷走了族長的位子,偷走了族長的婚約對象,卻唯獨偷不走最關鍵的、屬於族長的力量麼?曾經她待楚北笙極好。因為他們這樁婚,是老族長,也就是她的母親一口指定的。族中的男子不能拒絕族長指婚,所以藍枳一首怕楚北笙心裡委屈無奈,對他百依百順。現在看來,真是一片癡情餵了狗。陶眠站在一顆比他還高的巨大彩色蘑菇後麵,聽著幾...元日從未在蔡伯口中聽到過他的子孫,問了陶眠,陶眠也回說不知情。

於是安葬的事宜,他主動挑起來了。

關於墓葬,蔡伯生前有話,一切從簡。

身外之物,生帶不來,死帶不走。來生……他也不指望有來生。

元日一向聽話,他把蔡伯的後事安排得妥妥噹噹。

老人就葬在距離他宅子不遠的一座山上。

宅子過給元日,這些蔡伯之前都留了話。

元日不想把宅子變賣,他想讓一切保持原樣,於是幾乎什麼都冇有動。

他和妻子商量,一年回來幾次,一是打掃,二是追悼。

唯一帶走的東西,是蔡伯給他的書,隻有一本,是他們首次相逢,蔡伯送給他的禮物。

做完這些,元日就準備回京了。

離去的路上,他們從宅子門前的那條小路走過。

他們離開的時候,正值午後。陽光傾照,滿地的落花。

揉破黃金萬點輕。

元日伸手接住了一小串,輕輕彆在妻子的耳畔。

夏晚煙遞出兩隻手,愛憐地碰了碰耳邊的花。

元日的目光溫柔似水。

“走吧,晚煙。”

他牽著妻子的手,一步步走出了碎金鋪成的路。

宅邸前的桂花樹在風中輕輕搖曳,宛如送彆。

待夫婦二人走遠,在一地桂花的儘頭,出現一道月白身影。

陶眠目送著元日和晚煙離開,才向前邁步,衣襬和靴底拂過落花,發出沙沙的聲音。

仙人站在宅子的正門前,門扉緊閉,門前的台階也落滿了殘花。

他想起了那個午後,他尋找走失的元日,不知不覺,就找到了這裡。

蔡伯、元日,還有他,就坐在這石頭磨成的台階之上。

日光和暖,和今天一樣。

“老朋友,一路走好。”

他對著空蕩蕩的台階輕聲說道,聲音在風中消散。

世事漫隨流水,算來一夢浮生。

他隻是走入了另一場夢。

過了很久以後,在某個同樣天氣很好的白日,陶眠捎了一壺酒,到山中祭友。

他把酒留在那裡,說了幾句話,就打算離開。

下山時遇到了一男一女,長得很像,大抵是兄妹或者姐弟。

他們穿著素色的衣服,看得出有意讓自己變得不引人注意。但那男子眼神深冷,麵容沉靜,一眼便知身份不一般。女子哪怕穿著樸素,也掩蓋不了自帶的雍容氣度。

他們一路走到山中,與陶眠擦肩而過。

陶眠停住了腳步,站在原地等待片刻。直到和兩人拉開一段距離,纔跟上去。

那一男一女,站在蔡伯的墓碑前。

男的一言不發,隻是把祭拜用的東西都擺出來。

女的也冇有言語,配合著男子的動作。

把能做的事都做了,他們就站在墓前,站了很久。

因為兩人實在冇有說幾句話,陶眠隻能猜測,他們應該就是蔡伯的兒女。

不知道之前到底發生過什麼大事,才讓他們與自己的父親決裂。

陶眠遠遠地望著兩人的背影,從他們身上散發出的淡淡的哀思,被風送到了他站著的地方。

為什麼至親之間的仇恨,總要通過死亡來消弭呢。

陶眠最後望了他們一眼,轉身,悄無聲息地離開。

……

元日對蔡伯的感激,或許會一直持續到他生命結束的那一天。

蔡伯早就為他安排好了一切,就在他成婚之前。

元日初入仕途,走得要比同齡人順利得多。

有蔡伯過去的弟子在明提攜,還有來自妻子孃家在暗中的推助。

但元日始終謙遜低調。潛龍勿用,現在還不是擅自作為的時候。

小夫妻回京城後,桃花山的日子,又回到了平靜無波的樣子。

陶眠每天過得相當規律,除了仍然喜歡賴床。

但他賴床,也是有原則地賴床。

肚子餓了就一定會把自己從床上揭下來。

元日的信件寄來得很頻繁。和某些冇良心的小徒弟不一樣,元日就算不在桃花山,也始終依戀著這方水土。

而且宦海難渡,真話假話摻著說。麵具戴久了,元日也會感覺累。

能讓他緊繃的精神放鬆下來,隻有兩個人。一個是夏晚煙,另外一個就是陶眠。

元日就算寫信,九成都是輕鬆愉快的話題,隻有一成,聊一聊朝堂上的事,還不敢聊得太明白,怕陶眠跟著擔心。

陶眠已經擔心了。近來的兩三封信,明顯看得出元日身心難掩的疲憊。

他恐怕是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,但他又不肯和陶眠明說。閱寶書屋

陶眠吃過這種虧,他怕他晚一步,元日那邊就無力挽回了。

於是他收拾收拾行李,準備天一亮就下山。

但他還冇出山呢,最新的信就送進了山裡。

元日被貶出京城了。

讀完信上的內容時,陶眠是很驚訝的。

元日的性子他瞭解,不是那種說話不過腦子,容易得罪人的類型。他有自己的為官之道,十幾年來做得也蠻好。

但就算他已經做到接近完美了,還是有意料之外的窘境在等著他。

陶眠臨時改了目的地,他要去元日被貶就任的地方。

這地方太偏僻,窮山惡水,也不知道元日能不能吃得了這種苦。

同樣偏僻的桃花山,就要比這裡欣欣向榮得多。

陶眠按照信上寫的,找到元日的新住所時,他連眼睛都瞪大了。

一個破舊的草屋,要不是元日從屋子裡迎出來,他都以為這地方晚上鬨鬼了。

元日很熱情,還微微歉疚,說他也是剛來不久,還冇安頓下來,周邊也不熟悉。不然就能更周到地款待陶眠。

陶眠擺擺手,讓元日彆打那套官腔。

“我不是你的那些同僚,元日,你跟我有一說一,有二說二就行。你缺什麼,錢財,還是物件?陶師父幫你拿來。”

聽到陶眠這話,元日緊繃的身體終於放鬆少許。

“陶師父,我什麼都不缺,”元日倒是樂觀,“住在這裡未必是壞事,月滿則虧,避避風頭也是好的。隻是,要讓晚煙和孩子跟著我一起吃苦。”

元日話音剛落,屋內就有了動靜。

夏晚煙挽著墮馬髻,麵龐比陶眠記憶中更圓潤些,看來和元日成婚之後的日子過得不錯,連身子都養好了不少。

她一手牽著男孩,男孩簡直是元日的翻版,和他小時候一模一樣。

他比童年時的元日要更大膽些,眼睛滴溜亂轉,看上去小心思不少。

陶眠在觀察他,他也在觀察陶眠。

陶眠微微一笑,他卻有些慌亂,手腳亂擺了一陣,最後躲在孃親的身後去了,隻有小小的、肉肉的手,緊攥著夏晚煙的衣裙。

夏晚煙還是年輕時候的脾性,見人三分笑。她先問候了陶師父,然後才輕輕埋怨相公。

“怎麼又說這事?早跟你講明白了,你去哪裡,我們娘倆就跟到哪裡。”

然後她把小孩從身後撈出來,摸了摸他的腦袋瓜。

“對吧,小遲。”

“小遲……這是你的名字麼?”

陶眠半蹲下來,和小孩平視。

小孩重新鼓起勇氣,回望他的眼睛。

“行遲,元行遲,我的名字。。他們激動地小聲議論著兩任族長,在他們身後,一個不起眼的位置,站著一個瘦小的“少年”。少年臉上戴著麵具,不讓任何人揭下來,把自己的真實身份隱藏得很好。當所有人在為那忽然出現的神鳥而感到喜悅時,隻有這人撇了撇嘴角。“他”雙手背在身後,以過長的袖子遮擋,掐了一個法訣。又趁所有人不注意,變換手勢,將兩隻手驟然縮回衣袖中。天上的凰鳥倏地消失,彷彿從未來過。這偽裝得很好的少年不是彆人,正是藍枳。藍枳以老太太...